晃动的婚船将驰向哪里?

    “我追求忠贞爱情,我很傻吗?”

    当这样的提问被求询者明白无误地说出来时,传统的爱情婚恋观念已面临着被解构的事实。这样的提问不是偶然,当一种游移不定的念头形成了明确的语言时,它已不是个别现象,而是代表了一种思潮。而这种思潮的形成往往是人们有意无意之间的,实践与思考的结果。

    6月4日,上海东方广播电台把“爱情该不该透明”作为一个热门话题进行了讨论,这种讨论是基于影视传媒越来越红火的“牵线搭桥”的直播节目的流行,诸如“相约星期六”、“玫瑰之约”等,此类节目当场订约、配对,令一些人兴趣盎然深感刺激,却令一些人颇为心烦深感不安。赞同者觉得奶油小生现代小姐丢掉了传统的偏见,现场作秀“拍拖”很是好玩,反对者则惊呼于世风日下伦理不再,年轻女子怎可抛头露面大谈择偶标准……。

    有人因此提问:为什么“爱情”这样一个如此具有隐私性的个人话题,却会有如此多的人们愿意自我展示,自我暴露?有人如此作答:是因为现实中的爱情有难以承受之重轻,所以才有了展示者的迫切和暴露者的无奈。

    这是一个变革的时代,也是一个婚姻出现大裂谷的时代,在这个崇尚个人权利,倡导以人为本的时代,人们几乎清算了几千年来不和谐的婚姻。当社会为人们提供了重建“婚姻爱情”生活的可能时,对婚姻历史意识与形式的反思与批判也开始了。喧染爱的心情已不只成为如三毛那样成名作家的权利,一个普通的青年,就可能象三毛喧染荷西那样,让人们尽情分享他(她)爱情的悲喜哀乐。

    这是变革时代结果:人们以更自由轻松的方式,表达对爱情的体验,然而,有人却在质疑,这是爱情吗?因为现代爱情相对于传统观念,除了性的本质没有变,从情感到内涵与行为方式都已不同于以往。

    今日中国社会各大城市中的“绿卡族”如同30年前出现在乡村的“知青”,带给人们一些新的生活方式,新的生活意识和观念,从而引起人们的关注、思考,甚至是仿效。

    有一对在中国已获博士学位的夫妇同去国外留学,原来的专业荒废了,学文科的丈夫只得从零开始改学计算机专业。无人能够说清在国外的那些日子,他们的心灵与身体遭受了多少深刻的磨难与痛楚,在学业与事业的攻尖阶段,妻子终于因为挨不过最后一刻的苦难与紧张,而提出了归国的要求,他们原本是情深意笃相濡以沫的好夫妻,面对着妻子的退却,丈夫是激流勇退还是孤身一人继续奋斗?身处国外激烈竞争的环境,感受危机四伏的生存状态,这位原本是多情善感的丈夫,终于还是选择了孤身奋斗而挥挥手给了妻子“解放证书”,虽然婚姻没有解除,天各一方的他们,理智地给了双方自由的协议。

    妻子回到了故乡如鱼得水安居乐业,一年后在国外每况愈下的丈夫终于还是回来续约未尽的姻缘。然而,人虽合拢,心却已缺,这一年的分居在双方的心理上留下了遗憾,也留下了缝隙,使他们心存芥蒂欲合不拢欲走不开。

    丈夫心想:在我最艰苦的攻坚阶段,最需要心理支持的时刻,你弃我而去,能同甘而不能共苦,关系也只能如此。妻子说的是:在我最难以忍受的那些痛苦的日子,你最想要的还是自己的前程而不是我,我还能指望你什么呢?

    带着爱情的缺撼,他们为自己各自留了一些余地,怀着对对方的理解,他们仍然聚在一起,而不再刻意追求完美无缺,毕竟,他们已有十年的婚史。

    然而,有一天,丈夫提出了分居的要求,有人聘请他到周边的一个小城工作,他想易域而居与妻子若即若离。

    “能否推辞不去呢?我们已有过太多的分居。”

    “那里的年薪有30万,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动心呢?”

    妻子无语。相对于挣钱与发展,空洞的爱情又能给人带来什么呢?她接受了“发展是更重要的”这样一种观念,她也习惯了婚姻的存在只有在不妨碍人的发展的前提下才有必要与可能这样一种事实。她自己不也已经有过一次对婚姻时空上的“背离” 吗?

    经过一次次的磨合,他们适应了这样松散型的婚姻方式。然而,这婚姻虽然“松散”,却不会解体,因一时无人能够理解这种婚姻方式而替代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经由这样的实践,他们反而意外地感觉到其中的诸多好处,于是当他们有可能天天相处时,仍然各人租一套房子,相距10分钟的时间,召之皆来,挥之皆去,有分有合,互不干涉。

    在他们看来,那种粘糊糊的唯爱情主义也是前工业时代的产物,那时的人们情感和心智因无更多向外的专指目标,却只能让它内指自身,并为之感动得死去活来。随着工业经济与信息时代的来临,原来的以家庭为主体的伦理观念已逐渐推进到以个人为主体,只有这样的“以人为本”的观念,才有可能反映传统的爱情观念与方式,充分发挥人的潜能。不但在婚恋方面,而是全方位的解放思想,创新生活。当然,我这并非是在批判或是肯定他们具体的生活方式,而是在解释他们婚姻行为以及他们的婚恋观念所蕴含的意义,他们是我的求询者,为他们解释是我的责职的一部分。

    我曾经对海青年管理干部学院中一半的大学生作了一次关于“你所倾慕的异性”的问卷调查,统计的结果是让我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即是几乎所有的男生心目中的好女孩,无一例外地都有“善良”、“温柔”、“孝顺”、“贤妻良母型”、“善解人意”这样的标准,所区别的只是有些占了其中的大多数,有些则只占一二种而已。

    至于女生,他们倾慕的异性排行榜基本上是“责任心”、“事业心”、“道德感”、“综合素质”、“英俊”、“善爱”、“体贴”等。

    这样的问卷结果,让我忽然明白了我们耳闻目睹的爱情危机的根源之一,是在“以人为本”的时代,一部分人们把“独立自由”的权利赋于了自己,而把传统的伦理美德与行为规范留给对方去执行,并由此引起冲突导致了“爱情危机”与婚姻的碎裂。

    假如缺乏对“独立平等自由是每一个人的权利”的认识,而只把它赋于自己,而否认他人也有此种权利,那么两个追求独立的个体必然充满争斗与冲突而无法达到平等独立基础上的和谐。婚姻中的两个人犹如两个圆,若只能并立不能分叉,自然会由于牵制性不够而更易于离散。

    有一对年轻夫妇年薪俱是10万元左右,可是他们的婚姻却犹如儿戏,三天两头闹得不可开交。几分钟前,新婚燕尔还是卿卿我我,密不可分,一会儿就反目甩手言来语去讽刺挖苦。争得狠了,新郎伸手去在妻子手上猛击一掌,痛得新娘蹲下地,直不起身说不出话,见了此状丈夫既不劝慰也不扶持,而是别转身窜到厨房内,取出一把切菜刀,对着妻子大吼:“你对我这么好,可我还在作践你,我这就杀死自己以谢罪赔礼……”。

    你以为这是在演荒诞剧吗?这只是他们婚姻中无数次“战争”中的一幕而已。都以为自己是深爱着对方的,却又莫名其妙地陷入在冲突的痛苦中,他们究竟为何事战斗,他们说不出所以然。让他们举个例子,新娘说有天下班回家,忙着下厨,汗水湿透了发梢发根,于是忽然对着丈夫发怒:为何你不打开空调……?丈夫反击:我怎知你太热,我还冷着呢,又不是我为了省电……

    战斗经常是这样开局,然后这一天一晚便是沉默的愤怒。若是你认为他们感情不好互相讨厌,倾听了他们离婚请求你会更加茫然,妻子说:我受不他的暴怒,我想与他离婚,可是我不放心离开他后,他一个人怎么过,他什么都不懂……。丈夫却说:我太爱她了,可是我想离婚,我控制不住自己对她的伤害……。

    这是一对独生子女夫妇,他们在独立的空间中长大,却不知两个人怎样相处,没有物质忧患的生存环境,使纯粹的爱情步履艰难。他们都道是爱着对方,但是在爱的同时又干涉太多,又附加了太多的条件;男子应该如何如何,女子应该如何如何。而事实上,高薪的白领职业生涯使他们的心理过于紧张,回到家中本想完全松驰享受安闲,可面对着对方的斥责、要求、批评,怒气便倾盆而出。

    能获得高薪的人在工作上该是具备独立能力的人,然在爱情与婚姻方面,却未必具备成熟的心态与独立的能力,他们更易于把“独立”作为单向理解只为自己开绿灯,而无能力接受与包容对方的独立。而事实上婚姻中的独立平等自由只能是两个人的共识而不可能只是对对方的单向要求,相对我们其它方面的能力,一部分人在爱情心理上尚欠成熟,我们今天的探讨,正是力图使我们的爱情心志不断臻于健康完整的努力。

    今日开放的社会,使人们寻找与建设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成为可能,以青年知识分子为主要成员的“独身者”队伍因此也日渐扩大。他们中有媒体记者,电视制片人,广告商,“写手”,剧作家,律师,心理工作者,教师等文职文员与“自由职业者”。他们因其职业原因而成为时代的“敏感者”,重视个人感觉,崇尚个人自由,生活方式独特,已成为他们明显的特征。尤其是他们对于婚姻恋爱的态度,颇有探讨的价值。

    有一位年轻的广告商经由10年的奋斗,在城市中建立了良好的人际关系,并购了一套价格不菲的复式房子,直到40岁他还是独身,足够谨慎地使他的“婚姻殿堂”保持着空白。老父亲多次催促他早日成家,并埋怨他:“我看进出我家的那些姑娘个个都不错,你还挑剔什么呢?”儿子不以为然:“我希望的婚姻已不是仅仅为了居家过日子,我要找的是一个爱人,一个能相亲相爱相知相为的伴侣,一个能作孩子母亲的可亲可靠的女人……”。

    当婚姻不再是一种“程式”或个人不可推卸的“义务”,而仅成为精神、心理、欲望的需求时,会变得分为娇弱。现代婚姻对外部的要求淡化了,对感觉性的要求却强化了,因此,在缺乏足够的好感觉时,他们宁可独守空房也不草率结婚。虽然他们不入“围城”,却也不是苦行僧,这位广告商就曾经说过:婚姻也许可以免去,但床却不会是空着的……。

    一位自称是“写手”的自由撰稿人,电视剧作家,在用稿费挣下一套公寓房后,却又让它空置,艰难地逃出众多追随着的包围,独自到南方“金三角”地区体验生活。在外考察期间,他逢山开路,逢水搭桥,沿路打工,四处宿营,最后在少数民族的竹楼群中,傍着傣族姑娘美丽的胴体,结束了30多载的“处子梦”。虽然南国的风光与人情俱都很美,这里却不是他的归宿因而难以把他留住。他到这里是为了体验生活,开扩视界,他真正的渴求,却是在大都市成全自己开拓一文字领地独领风骚。

    然而,南来北往的游侠生活使他已不适应“婚姻”这样锁碎的生活,以致于当他面对着崇拜他的少女暗示着对他的爱时,他忽然有一种“自己不是个东西”的感觉,这种负罪感使他保持了“道德感觉”,以免陷入了爱情游戏之中难以独立。

    继由批判与“破坏”之后,在婚恋上人们又经历了一个破与立交替的过程。关于“婚外恋”、“第三者”,婚前同居等是与非的种种讨论,甚至是交叉家庭复合婚姻现象的出现,都表明人们在探索更合理健康的婚姻模式时付出的艰辛与执着、热切与坚实。中国人的智慧是体现在尊重事实与通情达理人生哲学中 ,在对婚姻的破与立的权衡中,人们还是能够接受与理解“情感外遇”这类事件的,并且也逐渐提高了处理这类事的能力。现在摆在人们面前一个更突出的问题是;解构了传统的婚恋观念与行为模式之后,人们将怎样去建设?精品小姐说:我不怕死, 我敢爱得死去活来,然而,她说她没有对手,不怕死的他在哪里呢?白领先生想爱又不敢爱,爱上了甩不掉又怎么办?而对想嫁他的女孩,他宣称自己是“爱无能”,女孩个个好,只是自己无能力……。

    金玲原是个普通的妇女，因其性格随和很有人缘。在朋友的怂恿下，她开了一家茶坊，没想到开张大吉，生意兴隆地出人意料。从此，她一头扎进了茶坊里，数着挣来的钱，尽想着买房、买车、买所有喜欢的东西。丈夫是个“半桶水”，酸不拉几的，不喜欢这闹嚷嚷的生活，更不愿金玲去当老板娘。为此，他不知与妻子闹了多少回。金玲虽然是个贤妻，但她觉得自己仿佛生来就是个开茶坊的料，因此她什么事都能让步，在这一件事情上却持当仁不让的态度。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少，最后丈夫与她分床而居。金玲的个温柔的女人，她说，“我有情也有欲，更需要丈夫的爱抚，性爱在我心目中是最美好的。可是，自从开茶坊以后，他让我生活在一个‘一无所有’的世界里……”

    为了挽回已有了裂缝的婚姻，为了不让丈夫过度委屈，金玲甚至还放任丈夫去外面结交女友，。谁知来者不善，外侵者反而视主妇为敌人。这下金玲醒悟过来，自己实在太傻了。

    丈夫终于提出了离婚。金玲终于明白捆绑不成夫妻。虽然她非常痛苦，却还是忍痛割爱，接过了“休书”，坚决地走出了冷宫。从金玲的身上，我们看见了新时代“糟糠之妻”的尊严。

    爱情婚姻生育永远是人类的大事,但未来婚姻会怎么样呢?物化的社会增强了人们的理性,然而生活中若少了痛苦这称砣,人生之称盘会失衡吗?婚姻爱情在经历了这裂变之后,晃动的婚船将驰向哪里呢?也许,这很难答案,然而人们却不会放弃努力,理想的爱情、幸福的婚姻永会是人类追求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