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简、恕、智与修身

如何是修身？

我们活在这个社会里，有八种烦恼形影不离，“称、讥、毁、誉、利、衰、苦、乐”，看不破，参不透，永远被它们烦恼。

讲一个苏轼的小故事。据说苏轼前世是唐朝的禅宗五祖戒禅师，修行没有解决生死，转世再来。当年苏轼在瓜州（扬州）地方任职，自觉悟禅有得，便写了一首小诗，遣书童送给隔江相望的金山寺佛印禅师看，在诗中他深情地写道：“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佛印禅师随即提笔批复，叫书童带回。苏轼打开一看，竟然是“放屁”两字，心中大为不悦，马上驾舟过江欲和佛印禅师理论一番。佛印禅师道：“既然‘八风吹不动’，怎么‘一屁就打过江’ 了呢？”苏轼无言。

苏子美，一代文豪，才情万丈，大起大落，自以为什么都看透了，事到临头还是耐不住性子。如是我想：修身，不是在闲时看，不是在顺时看，而是在忙时看、乱时看、逆处看、险处看啊。

药山惟俨禅师，六祖下四世。一次随众入山砍柴。山很深，正在打柴的时候，弟子看见老虎来了，弟子大喊：师父！虎，老虎来了。希望师父赶紧躲一躲。谁知药山呵斥弟子说：“什么虎，是你虎。”这生死关头，危在瞬息之中的时候，真实的水平就看出来了。药山禅师说哪里有虎哇，是你虎哇。所以修持人要有真实的受用。药山禅师无虎，所以虎也就无法伤害禅师（黄念祖《佛教的大光明与大安乐》）。

药山禅师的境界太高了，所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虽然我们达不到那种高度，但是可以向着那个方向前进，这里就我的理解，对我们文化里面的修身课题总结了四个词，“静，简，恕，智”，简单谈谈感受。

诸葛亮给儿子写了一封信，讲述治学、修身的道理，原文引在下面：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静无以成学。慆（滔）慢则不能研精，险躁则不能理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能把说理的文章写得如此雅致工整，令人叹服。诸葛亮的一生流传下来的文章不多，大部分都是很短的东西，“但在流传不在多”，这就是他追求的“简单谨慎”的风格。诸葛亮的这段话主要谈的是修身和治学，以清净寡欲来磨砺自己的意志，以节俭安贫来涵养品德，为什么呢？因为如果不能够淡定沉着，整天胡思乱想，就不能够坚定自己的志向；而忍耐不了清贫孤独，整日高朋满座，也不会有兼济天下的胸襟。学习需要安静的心态，没有学习，才能就不会得到提高。自以为是、心生傲慢，学问就不能深入，投机取巧、虚浮焦躁，性情就不能得到磨练。这样一年一年慢慢过去，到头来追悔莫及。这就是诸葛亮提出并用一生实行的修身课题：“静”和“简”。

我们传统观念里面还有一对重要的修身课题，就是“恕”和“智”。恕就是宽容，包容不同的声音，不念旧恶等等。宽容是一种力量，是一种威严，是一种权利。辛德勒说：“法官判处一个人有罪，杀了他，这不叫权利，这是正义；皇帝赦免了罪人，这才是权利”。现实生活中很难做到真正的宽恕，我们往往在宽恕之后后悔，因为我们的宽恕似乎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好运，反倒是让“敌人”更加得志了。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们没有智慧，我们的宽恕过于随意，过于注重形式，忽略了宽容和宽恕的真正意义：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所有的人都认为他该得到原谅的时候你也原谅，很容易。而所有人都认为不可原谅的时候，你却能够旗帜鲜明地原谅，我们能做得到吗？

讲个唐代中兴名将郭子仪的小故事。郭子仪这个人非常了不起，一辈子“福禄寿考“样样具备，“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殆三十年；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嫉；穷奢极欲，而人不非之。自古功臣之富贵寿考，无出于其右者”。郭子仪年轻的时候和李光弼在外打仗，那时候肃宗在位，玄宗为太上皇，被藩镇割据闹怕了，担心二人权势过大，就派了一个宦官鱼朝恩前去监军。鱼朝恩嫉妒郭子仪的才能，不断地诽谤郭子仪，还派人把人家父亲的坟墓给挖了。此时郭子仪从河东进京受赏，一时间满城风雨，都担心要出大事，连肃宗都亲自慰问此事，郭子仪哭着说，臣带兵在外，管不好自己的士兵，毁坏了别人家的祖坟也是有的，这是报应，是天灾不是人祸。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鱼朝恩非常感激，后来就想向郭子仪示好，约他到章敬寺游玩，章敬寺是鱼朝恩为肃宗母亲章敬太后修造的一座寺庙，非常漂亮。结果大家就谣传，鱼朝恩要在章敬寺对郭子仪不利，谣言一直传到了郭子仪的部下那里。大家都要求郭子仪带兵前往，郭子仪说，我是朝廷的大臣，他没有皇上的诏书怎么能杀我呢？如果有皇上的诏书，我怎么能反抗呢？就带了几个年老的家仆前往。鱼朝恩发现几个家仆的神色不对，就询问。郭子仪说，外面有人说你要在这里对我不利，我就带了这几个人来，省得你真的动手起来费事。鱼朝恩当即感动的热泪盈眶，“非公长者，得无致疑乎？”这就是郭子仪的恕，其中有深深的智慧在里边。

如果单独讲智慧，这里有另一个小故事。郭子仪年岁高了之后，忘情声色，这天正和歌伎喝酒取乐，突然卢杞前来求见。卢杞是《唐书-奸臣传》里面的一个大奸臣，这个时候还没有得志。郭子仪马上命令所有的歌伎女眷全部退到后堂去，一个也不许露面，单独和卢杞谈了很久。事后家人问他说，平时您都不避讳我们见你的客人，今天来了一个穷书生，您为何如此谨慎？郭子仪说，你们不知道，卢杞这个人很有才干，但是睚眦必报，人长得不好看，半边脸还有胎记。你们见了他一定要笑，到了他得志的时候，我们的儿孙全就都活不成了。到后来卢杞果然当了宰相，杀了很多当年看不起他的人，但是对郭子仪的后代始终关照有加，因为他认为郭令公很赏识他，大有报恩之意。

前面我讲到了四个字“静，简，恕，智”，确实是有关修身的大课题。现在，商品社会，我们的物质丰富了，烦恼却更多了。希望这四个字可以带给我们心灵的平静。